静夜思：一半武汉 一半上海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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说起故乡，总觉得好分裂。童年，一半在武汉，一半在上海。长江牵起一条银河，长江轮穿梭岁月，把我的故乡撕扯成两半。如今在上海工作和生活久了，就会想念武汉，隔几年就忍不住回去看看瞧瞧，见见闺密们、走走母校的校园、探探不复存在的旧家。如果当年没回上海，估计也会一直情牵青石板的小路、石库门的弄堂、城隍庙的鸡鸭血汤、老街上的外婆家、爷爷家和老邻居们吧。

在上海的童年，是最幸福快乐的时光，不知忧愁为何物。作为受外婆宠爱的小公主，身边围绕一个阿姨三个舅舅，吃顿饭都要舅舅们轮番上阵，唱一首歌吃一口。老街上长大，城隍庙成了后花园和嬉戏的天堂，因为被整成秀兰·邓波儿的卷毛造型，还老被游客追着一起合影。和弄堂里的小姐姐一起淘气，和楼上大哥哥一起跳舞，骑在小舅舅肩膀上到处游荡，上海的日子像蜜一样甜。

回武汉自己家，却成黛玉进府，没来由的寄人篱下感，战战兢兢。学习成绩很好，但因为家里要求严，宝玉挨的那种板子真没少挨。读书的十几年，住在武汉，却活在武汉之外，家里早餐天天泡饭酱瓜，几乎没有在武汉过一次早，也沾不了一点儿辣，吃不惯火辣辣的湖北菜。在家不许说武汉话，必须保留上海方言，一心回沪的父母真是用心良苦。甚至，怕我找武汉男朋友，高考一结束就被立刻遣送回上海，连估分填志愿和谢师宴都由父母代劳了。

离开武汉在上海读大学，反而学会吃辣和对着瓶子吹啤酒，学会打八十分，带外地同学去吃上海地道的四新汤圆，逛城隍庙四川北路，站在南浦大桥上练俄语的卷舌颤音，骑车去川沙看海……然后回到武汉，又被好朋友们带着第一次吃老通城的豆皮、蔡林记的热干面、四季美的汤包、小桃园的煨汤，爱上辣得畅快淋漓的湖北菜，去古琴台感受高山流水……
就是这样，故乡是上海青石板弄堂的细雨足音，是豫园里的曲径回廊，也是从武汉家中到中南商厦那个封闭的走了又走的圈，是走不出来的初恋回忆和印迹。

最常做的梦，是在那个封闭的圈里不停地游走，寻寻觅觅。也会突然就回到长江轮，在旋梯间疯狂上下寻找。这一辈子我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寻找些什么，而乡愁就在这寻寻觅觅的梦境里氤氲成白雾茫茫。（乔喆，笔名方思懿，第一部长篇小说《随爱而飞》由经济日报出版社出版，现在某航空公司任职。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