两毛钱出发,扒火车到济南求救
无休无止的斗争,监督劳动,侯礼祥这位年近花甲的老人几乎失去了生存的信心。
1971年五六月间,侯礼祥因为大骂干部,又被送到公社林场劳动改造。他在这里完全与家里的人隔离开来,吃饭,睡觉,看病,全由自己照顾自己。寂寞孤独之际,他又想起了二万五千里长征,想起失去联系的老首长杨得志和杨勇。
一天,雨后放晴,天气转好。侯礼祥穿着一双浅口胶鞋,在公社林场的旱地里栽芝麻。此时,乡邮员推着自行车给公社林场送报纸来。因为下雨,林场的员工都回家休息去了。邮递员将林场的报纸全都交给了侯礼祥。侯礼祥看到报纸,如获至宝。忽然,他在《人民日报》一版显眼的位置,又看到了济南军区司令员杨得志的消息。这可是中断了多年的消息呀!于是,他又一气将消息看完,并在脑子里记下了全部内容。接着,他摘了一根树枝,将鞋上的稀泥刮去,两手搓了搓,拍打拍打身上的尘土,拔腿就朝沙市方向跑去。他要去沙市搭船,找杨得志!
公社林场到沙市约一百里路。他没吃没喝,一个下午和一整夜硬是一步一步地走完了这段路程。本来,离公社林场二十多里的郝穴镇濒临长江,在那里也可以搭轮般到武汉,再从武汉到山东。但是,他不能在郝穴上船。因为,这里离公社和区公所太近了,万一公社派人来追逃,怎么办?所以,他日夜兼程赶到沙市,刚好在第二天清晨上船。
侯礼祥来到沙市轮船码头,感觉浑身无力。这时候,他才想起肚子里是空的。他找遍衣服的每一个角落,好不容易发现了二毛钱。他紧紧握住这二毛钱,来到一家小面馆。
“服务员同志。”
“你有什么事?”
“我想跟您打个商量。”
“说吧。”
“我手里没有粮票,我想多出一毛钱,吃一碗面,您看行不行?”
“这怎么行哪,面条一毛钱一碗,粮票是计划。我不能因为你没有票,就多收你一毛钱哪。人家知道了,不说我破坏粮食政策吗。”
“同志,我是从熊河永兴公社走到这里来的,昨晚走了一夜没有吃东西。您看在我这一大把年纪的份上,能不能灵活一下?”
服务员一听大惊:“你又不是拖长征,哪能走得这么快!”
“哎,您说对了,我正是拖长征的。我这次是专门去找我的老首长杨得志去的。”
服务员认真打量了一下侯礼祥:“好,多出一毛钱,就多出一毛钱吧。您先坐一会,我去给领导说一下。”
侯礼祥吃了一碗“快餐面”,并将面汤喝了个精光。他用粗糙并还带有泥土的手揩了揩嘴唇,向服务员道了一声谢,径直向轮船码头走去。
44年前,侯礼祥就是在这个“洋船码头”,被“梁哥”带到武汉,走上革命征途的。如今,他为了给自己的革命历史讨一个说法,再次从这里出发了。他要从这里下武汉,上济南。不过,44年前有“梁哥”为他付路费,如今,谁给他出路费呢。他心中一片茫然。
轮船就要靠岸了,侯礼祥正在盘算着怎么样混上船。忽然,他看见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奶奶,于是就靠近了她:“老奶奶,您一个人上船?没有人送哇?”
老奶奶看了一眼侯礼祥,不像是坏人,方才与他答腔:“没人送,我是个五保户,没人送。”
“正好,我今天要去武汉看儿子,我把您扶上船吧。我看您身体不好,船码头的阶梯又高又陡,万一跌进长江怎么办?”
“这位大哥真好。你真是毛主席教育出来的好贫下中农啊!”
“哎,老奶奶,我不是贫下中农,是四类分子。”侯礼祥说着,左手拿起老人的船票,右手扶着她,慢慢地走到检票口。
“这位老奶奶,您的船票呢?”乘务员问。
“船票在这里哪。”侯礼祥答道。
“那,你的船票呢?”
“是这样的,我是她儿子,她是我妈,我是来送她的。”
“那好,你送上船了就回来,船马上就要开了。”
“知道了,我马上就回来。”
侯礼祥混上了船哪还能下船,他一混就混到汉口港。下船时,验票更严。他和上船的时候一样,一手拿船票,一手扶着老人下船。
“您的票呢?”港务人员拦住老奶奶问。
“在这里哪。”侯礼祥又接过话来。
“那,你的船票呢?”
“同志哥,事情是这样的:这是我妈。我在沙市把我妈送上船,我还没来得及下船,船就开了。于是,您们的船就一直把我装到汉口。你看,我哪里去弄票呢。”
“弄不到票不要紧,来,我给你补票。”说着,港务员就拿出没有盖签的空白船票,要侯礼祥拿钱来补票。
侯礼祥急了:“我本来就是被你们的船冤枉装到汉口来的。你现在还要我买票,这个冤枉钱我是不出的。你们如果硬要船票的话,那就请你们把我再装回沙市去!”
侯礼祥与港务员吵了一会,来了一位港务站领导。站领导听了一会情况,手一挥:“算了,算了,让他们下船吧。一个老娘,一个老子,免得弄出麻烦来。”
上了岸,侯礼祥认真将他的“妈妈”送到了目的地,并且,还在“妈妈”的亲戚家里饱饱地吃了一顿饭。
侯礼祥肚子饱了,心情却是沉甸甸的。沙市到武汉算是混过来了,武汉到济南的路程更远,将如何混下去呢?他思索了片刻,径直向郊外的小火车站走去。他决定扒火车。
扒客车风险很大,所以,侯礼祥首选扒停靠在小站的货车。扒车的时间,他一般选在晚上。白天,他再从停靠在小站上的货车上下来,或者找老乡讨口饭吃,或者在老乡的田里摘些黄瓜充饥,晚上再扒到火车上。如此周而复始,火车一直将他拉到目的地。
侯礼祥很幽默,也很诚实。他摘了人家的黄瓜,都要在地上用棍子写上一行字:“对不起,老乡,暂借你的黄瓜充一下饥。我胜利后,一定加倍偿还。侯礼祥,某年某月某日。”他说,我这是学习长征途中的那一套。再说,不能因为我摘了人家的黄瓜,引起老乡们邻居互相怀疑,闹得人家不安宁啊。至于扒火车的味道如何,他回忆说:“为了上下火车方便,我扒的货车多数是平板车和敞篷车。因为没有车厢挡风,晚上车快风冷,我冻得蜷成一团,但是,我没有叫苦。苦不苦,我想起了长征二万五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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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:张世春 来源:江陵县档案馆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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