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梦萦拖船埠】春雨沥沥日 正是采笋时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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春雨沥沥日 正是采笋时

黄发振

听到阵阵春雷和沥沥春雨，我忽然想起故乡春天的柴笋，嘴里满口生津。托同学从老家寄来几斤真空包装的鲜笋，打开快递包装，一股故乡春天的气息扑面而来。

“楚天云雨第一雷，便是柴笋破土声”。故乡从正月十五至清明时节，正是采挖柴笋的最佳时节。王安石也有诗云：“鲥鱼出网蔽洲渚，荻笋肥甘胜牛乳”。欧阳修曾感叹：“荻笋鲥鱼方有味，恨无佳客共杯盘”。

王安石、欧阳修诗中的荻笋，就是故乡俗称的柴笋。柴笋是一种自然生长于长江中下游洲滩沙地的野生植物。长江故道群湿地是故乡荆州特有的地理地貌，柴笋便是湖北荆州、湖南岳阳的地标性特产。

每年春天，几阵春雷春雨之后，柴笋悄悄地从沙滩地里探出了头，它们在春风中颔首微笑，在春雨里娇羞藏匿，等待着穿着红花绿衣的姐姐们去采挖。

记得小时候，常赶路（俗语：追随意）跟姐姐去长江边柴山（芦苇地的俗称）采挖柴笋。星期天没等天亮，姐姐就像早起的鸟儿，开始呼朋唤友。炒了油盐饭吃后，就拿了大布包袱和围腰子（围裙布），带着小铲刀，戴上斗笠，披着塑料薄膜，打着赤脚，向长江边的沙滩洲出发。

到了沙滩洲，天已蒙蒙亮。一望无边的沙洲笼罩在春天梦幻般的雨雾中。近看沙洲，一片新绿；微风细雨里，笋芽漾起阵阵清香。姐姐们迅速地各自穿入迷人的茫茫旷野。她们弯着腰，拿着铲，寻觅着一棵棵肥硕的柴笋芽，再用小铲刀将它们从沙土里齐根挖出，放在腰间的围腰子里。那柴笋芽像刚出生的娃娃，鲜嫩可爱。芽尖绿绿的、茸茸的，茸毛上挂着晶莹的雨珠；茎杆红红的，根部紫紫的；土里的笋根白白的、嫩嫩的；每棵都带着泥土的芬芳和自身的清香，它们与春风春雨汇成一股浓浓的春天气息。

我问姐姐，为何总是在雨天去挖笋？姐姐说，柴笋芽喝了甘甜的春雨后，才快活地从土里钻出来呀！雨天的笋也特别肥壮、肉肉嫩嫩；笋肉也特别的厚，特别的脆，特别的滑。

偶尔遇上朝霞放晴的日子，茫茫沙洲更是无比的美丽。一轮红日落在沙洲旁的河水里，河面泛起金灿灿的光芒；蜿蜒的河道像一道道亮丽的金色彩带，在茫茫绿野中飘舞；原来白纱笼罩的绿野，又增添了一抹霞色，沙洲原野变得更加开阔。一群群少女，摘下了斗笠，脱下了雨披，露出了她们如出土嫩芽般的身姿。她们将红红绿绿的少女身影，洒落点缀在了无尽的春光里，让春天更加的迷人和美丽。

姐姐们每人都挎着一包袱柴笋，满载而归。一路上，她们个个都像黄鹂、百灵，歌声洒满了回家的小路。

回到家里，家家的兄弟姊妹们都会一起动手，将笋芽的外皮剥掉。姐姐将笋芯在大铁锅里煮沸，然后将它们泡在淡淡的盐水里待用，它便成了一道绿色的美食菜品。等到要吃的时候，再从盐水中捞起用清水漂洗，就可以烹饪出道道美食。那时，我们家的柴笋除了自食，我还常常用竹篮提到街上去卖，每斤可卖到一角五分钱。

腊肉炖柴笋，柴笋炖鸡汤，柴笋下火锅，这是很具荆州特色的名吃。荆州城北门内环路旁，原来有一家“谭葫芦酒家”，因为有了现代真空冷冻技术，酒家一年四季都可以吃到鲜柴笋。那酒家的芦花鸡炖柴笋真的是菜品中的绝配，一时名香古城，小店每天都客房爆满。那店也因柴笋出名而经久不衰。

柴笋确实是没染过农药化肥的上等绿色食材，材质和味道优于任何一种笋。它不仅清香脆嫩、不柴不腻、鲜美爽口，而且还有排毒去脂、清肠通便、消肿利尿之功效；各种维生素、纤维素、氨基酸,也十分的丰富；确实是一道难得的健康食品。

但是，即使是荆州人，没有亲自采挖过柴笋的人，他不一定搞得清柴笋与芦笋的区别。一般人都会把芦荻和芦苇的笋统称为芦笋，其实，两者是有极大区别的。《诗经》“蒹葭苍苍，白露为霜”中，“蒹”即为芦荻，“葭”即为芦苇。芦荻的笋才是柴笋，芦苇的笋才叫芦笋。“蒹、葭”看似相似，但两者区别很大。柴笋（蒹，荻笋）的笋壁厚、实心，芦笋（葭）的笋壁薄、空心；柴笋芽绿、红、紫三色相间，芦笋芽尖白而身绿；柴笋脆滑鲜美，芦笋则略带苦涩。芦荻长大后是实心，芦苇长大后是空心；我们老家把成材的芦荻叫干柴棍子，把成材的芦苇叫芦泡棍子。芦荻可以做晒东西用的干柴链子，芦苇只可用来做芦席，内膜还可做笛膜。芦苇的叶子宽大，可做粽叶；芦荻的叶子窄长，叶中有条白色叶脉，做不了粽叶。芦荻的芦花是白色的，芦苇的芦花是褐色的。我们喜欢吃的柴笋，其实是芦荻的笋。

荆州的老乡们，你若想去亲自采挖柴笋，你就只能采挖紫红色的笋芽，而且时间最好选在夜雨之后的清晨。雨后清晨挖的笋更嫩、更脆、更清香、更美味。

2023年4月2日于湖景湾。

作者简介：黄发振，笔名长子。江陵县人，荆州市作协会员，七七级师范生，当过老师、公务员，现居南方。二零一九年开始文学创作。